第六章：干枯的沙漠与疯牛的冲角
第一节：荒漠镇与沙漠盗贼
阳光炽烈，万里无云、热风扑面，空气干燥，黄沙四起，满目荒凉。扎斯提斯大沙漠的存在甚至影响到了周边地区的气候，将死亡的灼热散播出很远很远。
自从勇者骑士团接到红色指令文书那天过去了十一天，沃尔德大陆中南部战线扎斯提斯大沙漠西侧边缘的库克镇内部，某家石砌建筑旅馆二楼的一间闷热的房间里。
床边的地板上是被蹬掉的被子（沙漠昼夜温差极大，晚上冷到需要盖被），不算松软的单人床上是身穿轻薄睡衣躺着的茉莉，精致的面庞被部分刘海遮掩，黑色长发如水流泻地铺在床边，修长的手脚慵懒地舒展着。此时，她半睡半醒，脑中昏昏沉沉地回忆着接到红色文书后整整十天艰苦、疲惫、倒霉到不行的急行军的悲催经过。
在那片丘陵地带击退敌军骏马骑士团之后，勇者骑士团与堪堪得救的大饼脸汉斯率领的麦田骑士团分别，继续一路向北、沿着南部战线战火纷飞的危险地段、朝中南部战线这边急行军。当然，之后的六天行程也不太平，不但越往前走气候越燥热越恶劣，而且以每天三四次的频率接连遭遇敌军的袭击，基本上是一路被追打过来的，还得翻山越岭过森林过草地过荒漠，实在是苦不堪言。还好，最后没有耽误红色文书规定的时限，赶到了扎斯提斯大沙漠周边的军区成功报到，离彻底玩完只差一点点。
即便赶上了时限，情况依然严峻。扎斯提斯沙漠的大战在即，库克镇东侧的军区重兵（五万多）云集，甚至没有给勇者骑士团落脚的地方了。人困马乏、伤员们也没得到良好休养的勇者骑士团还得化整为零，士兵们分散进库克镇内，自掏腰包住旅店（还好涨了军饷工资）。一路上着实是累得不轻，不然一向严于律己的茉莉也不会像这样大白天的还赖在床上睡懒觉。
茉莉不踏实地翻了个身，无意中摸到了身边那个娇小而柔软的身体，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等等……】茉莉一张开眼睛，就看见萨拉那一头茶色的乱发近在眼前。仔细一看，萨拉的打扮更是凉快，只穿着那褶边很多的那种童款内衣内裤，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闪着稚嫩的光泽，正值发育期的纤细身躯显得很水灵，脖子上还带着那个把画面衬托得更邪恶的项圈护具。这样打扮的萨拉与同样衣衫轻薄的茉莉挤在一张不算宽敞的单人床上，还好两人长得都比较节省空间，不然还真挤不下，【这傻丫头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茉莉抬起头，视线越过蜷缩着身子熟睡的萨拉，看向这个双人房间里的另一张空着的单人床，再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昨晚自己与这个萝莉之间没发生什么犯罪性质的事，最后确定，是她半夜睡迷糊了才会跑到这边床上来的，【警官先生，我什么都没做，这个萝莉是自己跑到我床上来的……这样的话还真像是被捕的萝莉控罪犯才会说的托辞。】
“傻丫头，你醒着吗？”茉莉躺着伸手轻轻捏了捏萨拉那弹性十足的白嫩脸颊，感觉手感很赞。
“呜嗯……小茉？”萨拉那茶色的长睫毛抖动了一下，微微张开眼，然后又闭上了，“我没有醒哦，没有醒……”
“你没醒，我可要走了。”茉莉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萨拉一把搂住了腰。
“别丢下我呀……”萨拉用撒娇的语调呢喃着，小小的身体依偎在茉莉身上，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白天炽热的阳光从没有玻璃的窗口洒进来，即便窗户是洞开的，空气流通，屋子在这里的气候影响下还是十分闷热。茉莉被萨拉这样粘着，热得难受，想要挣脱开来，又立刻打消了念头。茉莉非常清楚，没有什么比跟这个以怪力为卖点的傻丫头拼力气更傻的事情了。
【热得难受……】茉莉任凭萨拉抱着，换了个姿势坐在床上，“傻丫头，既然你没醒，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就只是自言自语。你姑且一听，不用当真。”
“嗯。”萨拉应了一声，保持趴伏的姿势，用头在茉莉身上蹭了蹭。
茉莉被蹭得麻酥酥的，脸颊没来由地一阵发烫，连忙切入正题，“我觉得，勇者骑士团中可能混入了敌方的间谍。”
在战场上，安插间谍的谍报战是一种常见的军事手段，莱恩帝国与王国联盟之间的战争持续数百年，借着混在难民中与非法偷渡等手段，双方都在对方国内安置了不少间谍。
虽然莱恩帝国在正规招兵的过程中调查考核非常严谨，但是有的间谍从小就被安插到了这边，潜伏十几年，实在难以发现。那些比较有名的各大部队中十有八九都潜伏着敌军的间谍。而原来一直默默无闻的勇者骑士团估计不会被王国联盟那边的情报机关重视，内部也就不太可能有潜伏得那么深的间谍，所以根据最近的情况看来就比较可疑了。
抱着茉莉腰身的萨拉没有活动也没有答话，茉莉就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我们确实是沿着前线一路赶过来的，但是这几天遭遇敌军的频率也太异常了。很可能是有间谍混入了我们之中，出于某种战略目的想要阻止我们参加扎斯提斯第三战役。而这跟皇帝给我们突兀地下红色文书一定也有关系……”
茉莉的推测并非空穴来风，因为间谍在战场上最常用的手段就是通过信鸽之类的训练好的鸟类传递书信，暴露所在部队的位置，或者干脆沿途偷偷洒下带有微弱气味的特制药粉，利用军用犬的嗅觉引来追击部队。而勇者骑士团赶往扎斯提斯大沙漠这几天，对方做的有点太露骨了。间谍最忌讳的就是暴露，这次对方明显有些过于焦急要阻止勇者骑士团赶路，估计跟红色文书中那未写明的用意颇有联系。
一提到间谍，茉莉心中立刻推选出几十个嫌疑犯的后补，比如在洛克要塞招收的那些难民新兵，魔王骑士团袭击盖伦要塞的那晚，没经过任何训练的他们竟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装备整齐的组成队伍，出现在了营地中（这只是误会，其实那是准备夜袭女兵宿舍）；后来加入的莱恩军校毕业的正规军也有些可疑，其中有好几个士兵（包括那个学弟威斯）形迹可疑地跑来搭话（其实是来搭讪的），很像是在套取情报；仔细一想，那个挥舞着指挥刀总添乱的副团长也很可疑，他那指挥方式简直就是故意叫士兵们去送死，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其实是真傻）。
“最近间谍有许多机会混入我们骑士团，之前可是一下招收了两千来历不明的难民，又新调派过来了一千正规军，甚至老兵之中也可能有一直潜伏着的……”茉莉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萨拉一直没有反应，“傻丫头，你在听吗？”
仔细一看，萨拉一动不动，呼吸平稳，抱着茉莉的纤细双臂也有点放松了。她何止没有把茉莉的话当真，不知何时都睡着了。
【……】茉莉无语地从萨拉的搂抱中挣脱出来，去洗漱梳头换衣服。
这附近地区在扎斯提斯大沙漠的影响下气候干旱，极度缺水，旅馆提供的洗漱用水少得可恨（用小陶罐装的一小点），【看来，在这里的旅馆想洗桶浴是没希望了。】
顺便一提，这个时代没有牙膏，洗漱用的是牙刷蘸着盐与杀菌护齿的草药粉混合牙粉刷牙的。
茉莉穿好原本的衣服（包括轻装铠甲）、披上防晒防热的白色兜帽披风，打扮整齐，准备去街上逛逛，却看见还躺在床上的萨拉又迷迷糊糊地地醒来。
“傻丫头，我要去街上转一转，顺便打听点事情，先走了。”
“小茉，带上我。”
“你不是一直都很爱赖床的吗？再睡一会儿吧。”
“不，马上就起来，我想和小茉在一起。”
“真拿你这个傻丫头没办法……”
刚准备好出门的茉莉只得耐下性子，回去帮萨拉洗漱、穿衣服、梳头一条龙服务。
茉莉坐在床头，用梳子轻轻梳理着萨拉那头蓬乱的茶色齐肩短发，不但不觉得麻烦，还感觉心情分外的平静。
近些天遇上了太多危机，发生了太多变故，一直保持着剑拔努张的紧张感，睡觉都睡不好，如此悠闲的时光很是难得。
【要是这场战争结束了，我和傻丫头两人一起这样悠闲地生活也不错。】茉莉给萨拉梳头的时候，心中突然浮现的这个想法把她自己都吓到了，【不对！为什么是我和这个傻丫头两人一起生活？我在想什么呀！】
茉莉慌乱地晃着脑袋，企图甩开杂念。萨拉一脸呆萌地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茉莉的奇怪行径。
拖拖拉拉地整理完行装，两人一起离开房间，走下粗糙的石砌楼梯，到旅馆一楼的餐厅吃早餐。
沙漠地区的菜色货真价实，没有水分，连少量的蔬菜都是干的，水只提供一小杯，比军队的破伙食好不到哪去。最吓人的是，还有一道菜是用仙人掌搭配沙漠蝎子做成的。
看到虫子就胆寒的茉莉反感得不敢直视，不害怕虫子的萨拉却不以为意。
吃完早餐之后，两人离开了旅馆。
旅馆里确实很热，但是外面是很很很很很要命的热。在火热的阳光的炙烤下，空气都为之产生了轻度的扭曲，风中送来一丝丝呛人的沙土；街上一个个披着从头盖到脚的兜帽白披风的路人神采全无地来来往往，一张张常年遭风吹日晒风化侵蚀而变得黝黑干裂的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连块石板都没铺的沙土路上唯一的代步工具就是高大的骆驼，有的驮着人，有的满身挂许多货物；路边稀稀疏疏地分布着一些卖杂货（以陶瓷制品、布料与干粮为主）的小摊，每个摊位顶上都支撑着遮挡阳光的帆布棚；就连乞丐都是躲在阴暗的小巷里，不敢见光；空气中除了无力的吆喝声、路人的脚步声与驼蹄的哒哒声，就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虽说此时扎斯提斯第三战役即将打响，但是也不是定下了明确开战时间的。王国联盟那边派来的六万大军进驻环境恶劣的扎斯提斯大沙漠内部距离库克镇这边大约三天路程的绿洲，按兵不动，而莱恩帝国聚集于此的五万大军在巩固防线，所以说不准什么时候开战。
勇者骑士团昨天匆忙赶到了库克镇旁的军区报到之后，得以有一天的空闲休息也是拜这僵持的局面所赐，另外就是扎斯提斯大沙漠环境过于严酷，初来乍到的勇者骑士团的士兵们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皮肤就会变成这样吗？】茉莉扫视了一圈路人们的面孔，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胆寒，连忙戴上了披风上的遮阳兜帽，然后敞开自己的白色披风，让萨拉钻进来躲避酷热。
由于军区物资比较紧张，没有给勇者骑士团士兵发配足够的防热披风，暂时只能这样两人一件凑合用。
茉莉与萨拉这样走在街上，从旁边看起来就像茉莉身侧的披风之下凸出一个矮小的人形物体，而且披风下摆那里还有一共四只脚，很是惹眼。
“小茉，你刚才说想打听的事是？”萨拉从头到腿都在茉莉的披风覆盖之下，提问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昨天在军区听说了一些令人在意的事情，想找城镇里的民众确认一下。”茉莉一边故作轻松地回答，一边在心中犹豫要不要真的以这幅诡异造型去四处询问。
这时，茉莉突然看见前方走来一个穿着轻装铠甲的身影。那是一个脸上稚气未脱、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士兵，好像是勇者骑士团的成员。他刚一见到茉莉就面带笑容地抬起手，正要打招呼，突然注意到茉莉现在披风旁边多出一大块的诡异造型，挥手的动作与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茉莉无视那个正要打招呼却愣在当场的士兵（威斯），无言地带着披风底下的萨拉走了过去，【这是哪位来着？】
茉莉与萨拉挤在一件披风底下在街上漫步半晌，于炽烈的日光与路人们古怪的目光聚焦之中走出了好一段距离，却迟迟狠不下心，去跟路人搭话，但是这样一直在街上大摇大摆反而更难为情。
正当茉莉觉得拖无可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以这幅造型）去找人打听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叮当作响的金属敲打声。那声音的节奏非常急促，仿佛焦急地要传达些什么却又词不达意的话语，好像是某种示警的警铃。原本死气沉沉的路人们听到这阵敲打声纷纷慌乱了起来，大喊大叫地四处乱跑。
“盗贼来了！快跑啊啊啊啊啊啊啊！”
“混账东西！那群盗贼又来了！”
“都给我让开！让我先跑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街上披着白色兜帽披风的路人们像是一群受惊的白羊，不管不顾地踢翻路边的小摊，相互之间推推搡搡，争先恐后地夺路而逃。
【这下没必要再去打听了。】面对这突发状况，茉莉不惊反笑，拉着萨拉躲到一边的小巷中，避开满街横冲直撞地逃跑的路人。
“傻丫头，你在这呆着，我去看看！”茉莉脱下妨碍活动的白色披风，将整件罩在了萨拉身上，然后迅捷地跑过去踩着小巷中堆放的一些杂物，借力在墙上一蹬，像野猫一样窜上了房顶。
“小茉，我也……呜呀！”被白披风整个罩住的萨拉还没从披风的覆盖下钻出头来就想跟过去，结果踩到了披风拖地的下摆跌倒在地。
跃上房顶之后，在眼前展开的景色是无数石头堆砌的房屋组成的街道与远处街道尽头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来的黄沙荒漠，茉莉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剑，朝着街道那边传来警铃的方向飞奔而去。
茉莉所说想打听的事情就是这个，昨天她在军区听说近日有一群沙漠盗贼频繁骚扰库克镇，觉得十分可疑。这种大战在即的非常时期，突然冒出一批看似盗贼的不明分子来凑热闹，怎么说也不太对劲。
传来警铃的那边是库克镇的西侧，正好与重兵云集的库克镇东侧的军区相对。军区这边虽然有五万大军，但是都忙着巩固东侧防线，提防随时可能发动袭击的王国联盟大军，根本没空应付这些擅长游击战的盗贼。估计他们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光天化日的来洗劫城镇。
茉莉一边在屋顶上敏捷地前冲，一边跃过一个个屋顶与屋顶之间的间隔，一路全速冲刺而去。她所在的位置距离遭到盗贼袭击的库克镇西侧有几百米以上，冲过去要费一点时间，搞不好赶到的时候盗贼们都抢完东西跑了。
前方的街上传来一阵阵嘈杂的人声，其间混杂着聒噪的警铃声，茉莉向逆着街上逃跑人潮的方向，用比梅花鹿还灵巧的步伐沿着一个个屋顶交替着奔跑与跳跃，最终抵达了骚乱的源头。库克镇接近郊外的边缘街区，盗贼们正在这里大肆抢掠。
此时，街道上有几个路人倒在了血泊之中，鲜红的血在他们的白披风上蔓延开来。再远一些的地方，一群穿着白色长袍、戴着蒙面的白色头巾的盗贼正在抱着抢来的东西，爬上各自的骆驼准备开溜。
跑酷一般沿着一个个房顶冲过来的茉莉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加速冲了过去，纵身跃下，凌空对准到贼队伍最末尾一个刚骑上骆驼的盗贼头部就是一记膝撞，将其狠狠地撞下了骆驼去，借这一击的反作用力减缓自己下落的势能。
盗贼们还没反应过来，茉莉就在落地的瞬间将一把短剑掷了过去，刺入了前方一个骑在奔跑的骆驼上盗贼的后背，随后按住了旁边那个刚被她撞倒在地的盗贼，将其手腕扭到背后。
“你们是什么人？真的是盗贼吗？在幕后指使的又是什么人？快说！”茉莉大喊着，将另一把短剑架在了被自己按倒的盗贼的脖子上，同时警惕着其他盗贼们反杀回来。
没想到其他盗贼不但不返回来救被擒的同伴，反倒一边驱使骆驼逃跑，一边纷纷回身举起弓努，对着茉莉这边射来一阵呼啸的箭雨。茉莉连忙起身后退，把短剑舞成一片交错的寒光，火花四溅地挡下了好几支弓箭，她按住的那个盗贼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死在了自己同伴的手下。
骑着骆驼的盗贼们扶持着那个背后被茉莉的短剑刺中的同伴，毫不停歇地绝尘而去，只留下一路点点滴滴的血迹与一具身上插着许多弓箭的、不会说话的尸体。
【这些家伙绝不单单是什么盗贼……】茉莉目送着盗贼们远去的背影，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随时可能爆发的扎斯提斯第三战役，那封红色文书的背后的用意，还有这群突兀出现的盗贼，所有事情似乎都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如果无法理清头绪，搞不好一不小心就会陷入绝境，无法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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